May執念與直唸

阿嬤是桃園龜山徐家的小姐，單名守；那年代女孩沒有太多教育機會，自我有記憶以來，阿嬤一直是冷靜理智的思考模式。阿嬤會日文與閩南語，雖然她說自己日文久不用已經忘記了，幾十年來她也說自己聽不懂國語，關於這點我們一直存疑。阿嬤十多歲時，是當時論及婚嫁的年齡，有人說媒要她嫁給一位大地主當續絃，扶養地主前妻生下的孩子們；阿嬤不願意，堅持自己不知如何當後母。阿嬤後來選擇嫁我阿公，阿公當時有些田地，後來把握住機會，才有自己的一番事業。阿嬤對我說起這往事，對十幾歲的自己頗為自豪，年紀輕輕就考慮周詳。阿嬤與阿公生養二男四女，我爸是長子，我是長孫女，當我出生時，家族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嬰兒，新鮮的嬰兒備受寵愛，阿祖阿嬤親手幫我做衣服，姑姑們也常提起：當年想抱當嬰兒的我還需要排隊。我是個很難養的嬰兒，阿嬤阿祖每天去肉攤買排骨燉粥餵我，但我進食拖拖拉拉，媽媽說餵我吃一頓飯是好幾個小時的功夫。阿嬤共計有15名內外孫，最年長的是我，最年幼的是表弟，我倆歲數差距19歲。內外孫有些已經嫁娶，至2013年有五位曾孫(曾外孫與外曾孫)。

感謝大姑丈當年幫我拍的相片。此時應是很難養的那時期，但是臉還是鼓的。

舊家在樹林與山佳的交會處，前方有個小池塘，池塘的水是不討喜的深綠色，大人叮嚀不要靠近，我自己也根本不想碰池塘水。舊家旁邊是精密電子公司的宿舍，阿嬤開了一家雜貨店，販賣些日常生活用品，客源就是住宿宿舍的員工。我記得阿嬤會煮綠豆湯，放涼後分裝入小長型夾鏈袋中，放入冷凍庫結凍出售。印象裡我也會幫忙，小孩很貪心，總想把小冰袋裝的越飽越好，阿嬤說不能裝太滿，結冰後會膨脹然後擠破冰袋。除了綠豆冰棒，還有酸梅冰，每個冰棒一定切實地放入一顆酸梅。如同我現在控管小孩喝含糖飲料，小孩總想見縫插針；我當小孩的時候，也常想喝點甜的，因此我下課後會到雜貨店，叫醒午睡中的阿嬤，我說想喝汽水，阿嬤就會讓我喝黑松沙士，獨享一整瓶。我怕被媽媽發現，總是喝地又急又快，於是喝到剩三分之二時，就覺得飽脹了。農忙時期，阿嬤與媽媽要一起準備許多人的餐點，她倆一起站在爐灶前忙碌，但是我說肚子餓了，於是她們先炒飯給我吃，要我自己呈白飯，我貪心呈了一大碗，她們告訴我這炒起來會是兩碗。阿公會專程帶阿嬤與我阿祖出門去玩，我也跟了許多回，有印象的是包車遊太魯閣，沒印象的看著照片發現自己的身影。精密電子公司宿舍消失，阿嬤也不再經營雜貨店，小學時我們搬到樹林火車站附近的住處；有段時間爸爸媽媽一同出去處理工程事宜，阿嬤煮晚餐給我們吃。阿嬤聽說我們愛喝玉米濃湯，於是每天都端玉米濃湯出來，結果好長一段時間，我看到玉米濃湯就害怕。阿公阿嬤住處客廳頗大，每年的團圓飯大家齊聚一堂，請外燴師傅辦理圍爐，熱熱鬧鬧的好幾大圓桌。阿公七十歲附近過世，沒人能預料到他這麼早離開，阿嬤說阿公先離開，留她在這裡發紅包。

阿公阿嬤阿祖帶我一起出遊。

聽說過我長得像阿嬤，但我耳帶反骨，自小剛愎自用幾乎不聽建議；然而，有少數幾位一開口，我會慎重聽入心細思量，阿嬤能撼動我的耳根子，每回我遇到混沌不清的情況，找阿嬤討論總能有一線曙光；阿嬤是牽我出嫁的好命婆，我也希望自己能盡量維持冷靜理智。阿嬤的疼愛我，對於我的小孩們更是捧在手心的疼愛。廷與翔半夜會夜哭，我記得常在天亮後，用推車推著翔牽著廷去我阿嬤家，姑姑們也常在此會合聊天，然後，大家幫我看顧小孩，我趴在書桌上小睡補眠。姑姑們與阿嬤一起疼愛著廷與翔，廷與翔在阿嬤的住處渡過許多快樂時光。阿嬤會約我們吃飯，初二的聚餐也是阿嬤作東。託阿嬤的福氣，我享受了很多好吃的美食，三井，紅錵，武暖，饗宴都是跟著阿嬤去的；阿嬤約我們吃紅錵，每回去吃紅錵，翔就會乖乖地在安全座椅提籃上睡著，讓我可以享受一頓美好的餐點。後來陪老公外派去蘇州，返鄉渡假時，阿嬤與姑姑總安排出遊行程，待我們搬回台灣，我帶小孩去阿嬤家吃午餐；等到廷升上高年級後進入國中，翔上三年級，全天課的時間變多，相對的，中午到阿嬤的時間就減少了。

老公還記得我們結婚前幾年，阿嬤每天會到大同山上運動，廷當嬰兒時，阿嬤很順暢的可以抱著她走來走去，翔當嬰兒時，阿嬤體力較為退化，但仍可以走來走去彎腰餵翔吃稀飯，有時為了追上翔的腳步還走很快。廷與翔還是幼兒的時候，阿嬤體力還不錯，出門帶根拐杖可以爬樓梯。涵碧樓，礁溪老爺，蝴蝶谷溫泉渡假村，是託阿嬤的福氣享受的旅行。然後阿嬤的體力逐年退化，拐杖變成較穩當的四點支撐款，然後變成助行器；期間還脊椎開刀補強脊椎支架。逐漸的，早上去大同山的晨間運動已不可行，出門旅遊行走的時間變少。阿嬤有高血壓病史，她是模範病人，醫生的叮嚀都切實做到，開刀補強脊椎後醫生吩咐需要減重，她馬上吃清淡喝湯還濾油，順利而健康的減到醫生要求的數字。但生命是有限的，好好愛惜的身體也有耐用年限，多是呼吸問題，阿嬤多年的醫生已經私下表示過，根源是在於心臟；阿嬤的住處備好氧氣筒，呼吸喘不過來時就進入醫院，醫院醫生照顧到呼吸順暢後出院，這幾年總會有個幾次，但很明顯的阿嬤今年進出醫院的頻率增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