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記得小時候,很期待阿公阿嬤家出現的咩列勾,麥芽膏。
當時我們住的地方,是幾棟公寓圍著一處天井,阿公阿嬤住其中的一樓,我們也住其中的一樓。阿公阿嬤向來早睡,我記得大約九點鐘左右,天井處的出入口便會關閉。有天晚上,已經是阿公阿嬤的就寢時間,卻喚我們過去,心想是有什麼重要大事?看見一個鐵罐中溫熱的琥珀膏,上層較淺,用筷子捲起金色的濃稠,再以不甜的餅乾夾著吃,吃完一塊之後意猶未盡,但是只能吃一塊喔。
長大後我知道咩列勾是麥芽糖或麥芽膏,不同於蔗糖,是麥芽加穀物煮成的。長大後阿公在我考上研究所時過世;阿嬤再說起麥芽糖,是回想起當年她懷孕的時候,懷孕的諸多禁忌中,床位安定是很必要的,講究者連床頭櫃上放的東西都不能亂動。當時阿公說放在床頭的麥芽糖變硬了,要再拿去煮一煮,阿嬤當時火在心裡不答話:自己懷孕中,怎麼可以動床頭的東西,還上火爐咧!阿公真的把麥芽糖上火爐煮一煮,阿嬤說自己當天晚上就肚子痛,於是悶著一肚子的氣去睡覺,還好隔天睡醒後就一切安好,阿嬤的結論是:孩子要跟你就會跟著你了。阿公過世後,阿嬤提起這件事情不下數回。
我自己的孩子出世後,她倆也喜愛麥芽糖。我爸龍龍帶她們吃過麥芽糖,兒子女兒也知道要慎選餅乾夾麥芽糖。兒子尤其喜歡麥芽糖,那日與老公一起逛街時,特地買一玻璃罐裝的麥芽糖。兒子自己選好合適的餅乾,帶去約龍龍一起吃。那日回家時,除了麥芽糖之外,還帶回許多其他食物,開心的剛進家門時,突然碰的一聲,裝住所有東西的紙袋從底部破了!玻璃罐裝麥芽糖掉在地上也摔破了!當下是一陣雞飛狗跳,為什麼要裝這麼重?又不是我裝的?兒子一邊情急回答,一邊急急拿起麥芽糖罐,說時遲那時快,糖罐又掉下去第二次,匡噹第二聲。總歸那個夜晚是好一段時間的雞飛狗跳,雖說沒有人受傷,整個過程當下臉色鐵青,事後回想荒謬到可笑。
我的妹妹們聽說這事後,幫國中生裝好提袋的當事人馬上送來一瓶梅酒,過沒幾日,龍龍遇到親友自己煮好麥芽糖,也送了一罐給我們,是裝在鐵罐裡的麥芽膏,表層呈現淡金色裡層是琥珀色,我看到相當驚喜:這是我記憶中的色澤。當我因質地而開心時,兒子也很開心:鐵罐裝就沒有打破的危險了。
麥芽糖的餅乾是兒子選的,麥芽糖好似流金,麥芽若有似無的一絲微苦,正是烘托整個甜味的關鍵。
也不知是宇宙回應我的想念而送來這罐麥芽糖,抑或是麥芽糖來到引發我的諸多想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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