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十一月底,阿嬤又因呼吸不順而入院,醫生看過各項數據,表示情況不太樂觀。我們前往探望,阿嬤依舊腦筋清楚意志堅強,醫生要求她一定完全遵守,這回住了將近兩星期,翔趁週間半天課時探望,廷周末時也去做伴,雖說曾孫在現場照顧上沒啥用處,可是阿祖會開心;翔靜靜玩耍在病床旁邊靜靜看書。周三阿嬤想回家,當天晚上她無法入眠,即使家裡已經準備了氧氣筒;二姑姑形容那個晚上十分可怕,阿嬤呈現空氣稀薄的坐臥難安;週四我陪姑姑與爸爸張羅了電動床,阿嬤坐在客廳,雖然精神不佳,但呼吸順暢不少。週四電動床順利組裝抵達,我也安心不少。

Friday

週五早上聽說阿嬤還是呼吸不順,因此又回醫院報到了,阿嬤抵達醫院時已經失去意識。我本跟成龍借車,國中今天舉行運動會,我想送點心去加油。可耽擱了一下,正好讓成龍開車趕去醫院;我改搭計程車去國中,只能待一會兒,緊接著翔中午放學;接了翔吃過午餐,詢問阿嬤的狀況,醫生已發出病危通知;我爸載二姑姑回來處理事情,看著聽著枝微末節,我感受到不樂觀,爸爸與二姑姑下午三點會再出發去醫院,翔說自己也想探望阿祖,我聯絡好廷,跟導師說明情況,廷當時大隊接力比賽完成,去國中生接廷一起過去醫院。爸爸與姑姑在車上提到,阿嬤長年的主治醫師評估,本回可能要面對與做艱難決定,阿嬤已經85歲了,與醫師懇談後,爸爸一輩已有共識,盡量讓阿嬤舒服些,不要額外受苦。還好我隨身帶了手帕,沿途我已經掏出來不下數次。想到阿公當年做的痛苦急救,我也衷心希望阿嬤不要多受額外的折磨。

我們抵達醫院時,姑姑叔叔多位在場,阿嬤全身的細胞都在呼喊氧氣,每一回呼吸都壓榨全身的氣力,衣衫迅速汗濕一件又一件,姑姑叫我去買半打毛巾,我快步走去採買,回來時阿嬤換上高壓氧氣罩,這是一種像蛙鏡緊緊罩住口鼻的氧氣面罩,阿嬤終於不再滿身大汗,可是阿嬤很討厭這種高壓氧面罩,她抱怨:戴上這個氧氣罩,好像自己就要去了。

週五當天阿嬤的主治醫師來過數次,阿嬤的心臟功能本就衰弱,而肺部已全部反白,長輩與醫生確認了不氣切不電擊,若晚上真的太不舒服,會給予安寧舒服緩藥物,但相對的也可能在夢中會離開我們。壞消息一直出現,好幾次我幾乎嚎啕大哭,轉身走向別處啜泣幾聲,再回到病房。我必須聯絡弟弟與妹妹們,尤其是弟弟。長輩們談好分三組輪值,阿嬤的六名子女兩人一組,24小時換班,從我爸與大姑姑開始。我爸成龍與廷翔先離開,老爸回家洗澡換衣服再過來;我留在現場幫忙,簡訊通知老公下班後到我爸媽家接小孩,隔天小孩兩個的行程要他費心。晚餐我毫無食慾,但一直提醒自己要喝水。瑪姬離開公司後迅速趕到,她幫阿嬤按摩腳,很神奇地馬上消除水腫。後來我弟也抵達了,弟弟看到阿嬤的情況十分難過,阿嬤隔著氧氣面罩還安慰長孫。晚上弟弟決定留下來陪阿嬤,還有我爸與大姑姑,醫院護理師幫我們找來躺椅,多一處可以休息。瑪姬與我待到晚上八點多搭捷運回家,捷運上瑪姬突然想起:萬一有事,弟弟會通知我們嗎?瑪姬用賴聯絡弟弟,狀況有變千萬要聯絡我們。回家後我機械化的洗澡,馬上爬進被窩裡睡覺,當時才十點出頭,我卻覺得自己一定要趕快睡一下。

Saturday

凌晨一點電話響起,我衝出來接電話,我爸通知各種讀數一直下降,我的心臟一陣猛跳,馬上坐下深呼吸。我請老公照顧小孩,周六她倆都有行程,翔早上七點多就要抵達學校,廷去台大多留心安全。妹妹與媽媽搭了計程車來接我趕往醫院,當我們抵達時,阿嬤已經在護理師的協助下,擦拭過身體並換好衣服。護理師告訴我們握住阿嬤的手報上名字,病房裡已有多人抵達,現場最鮮明的是高壓氧氣面罩的聲響,悶窒的轟轟聲。我感覺阿嬤的手冰冷異常,阿嬤的子女與孫子女陸續趕到,現場抵達20多人;此時阿嬤的血壓讀數逆轉,手心回溫,她也恢復意識,稍稍清醒後,阿嬤先伸起手臂檢查自己穿的衣服,我想她覺得衣服是適當的。阿嬤分別給予現場子孫祝福與叮嚀,並問起今天是農曆幾號?我一直堅持自己的隨身日誌需有農曆日期,此時派上用場。一陣子後阿嬤昏昏欲睡,血壓數據越見穩定,一些人先回家休息保留體力;我們留守的人一夜難眠,阿嬤戴的高壓氧面罩連著機器,機器不時發出警示聲音,嗶嗶聲響我就十分緊張,後來我弄清楚了,警示原因可能是High Leakage 或是Low V,前者是漏氣,後者是壓力不夠;就是面罩沒有戴好。慢慢我們抓到調整面罩的訣竅;終於天亮了,期間阿嬤睡睡醒醒,天亮後感覺她舒服些,呼吸也沒那麼喘。阿嬤翻身或是喝水都要大家幫忙撐住;醫生下午評估狀況後,開始施打讓阿嬤覺得舒服的藥物。輪值第二組抵達,我回到家小睡。晚上八點小孩兩個全進家門後,老公開車載我們去見阿嬤。晚上九點多抵達醫院,阿嬤看起來狀況好很多,整個人呼吸也沒那麼喘。晚上是二姑姑帶兩位堂弟與小可,我本擔心需不需要我幫助,結果三個年輕人十分可靠,高壓氧面罩在他們看顧下十分聽話。我驚異的表示:你們三個好可靠啊!阿嬤看到廷與翔與老公,應該十分開心。她再給我的祝福夫妻和樂不要吵架。阿嬤的雙腳又隱隱有點水腫,我問阿嬤按摩腳好不好?阿嬤說好後,我拿出乳液幫阿嬤按摩,摩搓沒幾下,阿嬤問我雙腳是不是在流血?我沒有猶豫語氣輕快地告訴她並沒有。後來阿嬤要年輕人協助她坐起來,原來是她想檢查自己的雙腳。晚上十點多我們回家,隔天早上再來探望阿嬤。

Sunday

我們在午餐後抵達醫院,阿嬤的情形又好轉了,醫生宣布可以吃流質食物。翔正好買了茶碗蒸回來,挖了一口請阿祖吃,阿嬤吞下去之後,說太鹹了。阿嬤叫我們不用每天來看她,我告訴她:也要周末周日才有空,周一上學上班後,小孩也比較沒時間過來。而且是廷與翔說要來這裡陪阿祖的。阿嬤覺得褲子不舒服,因此穿的褲子先換回醫院的衣服,高壓氧氣面罩也換回較輕鬆的氧氣面罩;有陽光的午後,她沉沉的睡著,她的兒子女兒與孫女陪侍在側,兩個曾孫在一旁默默的玩耍,假如這真是生命的最後時光,希望告別過程不要太辛苦。下午五點我們正比較安心打算回家,我赫然發現阿嬤的導尿管出現粉紅色的液體;我走到門後輕聲詢問護理師,護理師說自己也注意到了,待會兒會來檢查;護理師不露痕跡的檢查了尿液狀況,走出病房門外告知是血尿,可能是腎衰竭前兆。長輩們再次跟醫生確認,若情況不好,還是盡量讓阿嬤舒服些。晚上回到家裡,我也是盡速上床就寢。我被惡夢驚醒,感覺有人猛力搖晃我的肩膀叫我起床,我聳然一驚,時間正好是凌晨一點,我馬上坐起來換上衣服坐在客廳等候,電話沒有響起,原來是自己嚇自己,我呆坐了一兩個小時,才又重新就寢。

周日下午在醫院外面的天空。 Is it almost farewell time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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